天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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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3/7/9 21:40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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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和我妈从一个在建的伪别墅区出来,路过菜市场时,天突然下起了雨。

小镇不大,从菜市场跑回家,顶多五分钟,我做好跑回去的准备,突然一个大嗓门腾空响起——叶子,做么事去了?

我妈姓叶,她的朋友们都叫她叶子。

我扭头一看,是一个50多岁、短短肥肥、头发像草窝,眼皮虽耷拉眼睛却有神,手指红通通肉鼓鼓,穿着*闪闪塑料布上衣,蓝碎花裤子,鞋子被泥巴糊得分不清颜色的阿姨,只见她肩扛锄头,一只手拿着一只大号菜篮,一只手拿着布袋子和水壶。

这阿姨,活像电影里的逃荒人。

这是大姑娘吧?

是啊。

这是英姨。我妈介绍。

我对她笑笑,算打了招呼。

好福气,俩姑娘都这么漂亮。

哪有你福气好?儿女双全。我妈说。

雨越下越大,路上的行人纷纷找避雨的地方。

英姨一把将我妈拉到一个卖米面的街边铺,旁若无人卸下她的装备——菜篮、锄头、布袋等,然后脱下鞋,用锄头刮鞋上的泥。

转瞬间,干净的米面店顿时又是水又是泥。

店老板是个个子高大、脸红得像醉酒、肚子像吹足气的气球的40多岁男人,正在和顾客结算钱款,回头一看,怒了:无事忙,穿上你的臭鞋给我滚出去。

英姨不仅没滚出去,还伸脚穿上脏鞋,在几袋又白又净的大米袋上踏上几脚,顿时一连串的泥印,像LOGO样在米袋上清晰浮现,她又迅雷不及掩耳地从正准备坐下来的老板屁股下猛地拉开椅子,掂脚一屁股坐上去。

老板摔个四仰八叉,半天爬不起来。

英姨视若无睹,皇太后一样指挥我妈和我:你坐那干净米袋上,女儿坐面粉袋上,叶子,刚问你呢,做么事去了?

两个女儿说要买房,刚从那边看房过来,破房子看不上,好房子买不起,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这么有钱,动不动几十万,还是全款现金。我妈道。

“哎哟哎,找死啊?马上就世界毁灭了,买么事房啊?你看我?多潇洒?房子卖了,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,想吃什么就吃什么……”英姨说完,伸手从菜蓝里抓出半只金灿灿的大肥鸡,鸡头歪仰,正对着无事忙阿姨的脸。

“世界毁灭?”我笑喷。

“女儿,莫不信,菩萨说的,世界很快就毁灭,就在年。”英姨严肃地对我说。

米老板已经爬起来了,一只手捧着大肚子,一只手揉着肉屁股,加入我们的谈话:你这个死败家老太太,你迟早要被自己折腾死。

如果平时,我很厌烦这样瞎扯,但雨越下越大,而且,这阿姨着实有趣,我找个位置坐了下来。

很快,我就从他们骂人式的聊天中,知道了他们的共同点,阿姨信佛,我妈信佛,米面店老板也信佛。

等雨停的半个小时里,胖阿姨一直教我们在世界毁灭前,如何过好每一天每一刻。

忘说了,彼时是年。

雨停,我催老妈回家,胖阿姨从椅子上跳下来,重新装备好,一把抓住我妈:你们去我屋里吃饭,我屋里有刚种出来的新鲜菠菜,那边有好几个人要卖房,我带你们看房子。

盛情难却!

一路上,英姨还是劝我们别买房,因为世界马上毁灭,何必跟自己过不去?有钱赶紧花,何必买一堆砖头?

我放了句狠话:就算明天世界毁灭,今天我们也要买。

“不听老人言,吃亏在眼前。”英姨摇头,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。

我们穿过本镇最繁华的步行街,路过锁厂、纺织厂、农机厂,再绕过几乎找不到路的村屋,一路上,老老少少都认识她,或叫她“无事忙姨”,或叫她“无事忙姐”,或叫她“无事忙”,她开心地应答每一个人。

终于,我们在一个红漆斑驳的老式大门前停下,老式挂锁一开,沉重的大门一推,我就被客厅壮观的景象给惊呆——地上密密麻麻摆满了大盆、小碗、钵子、坛子和罐子,屋顶像筛子一样往下漏水,水珠或水线掉到地上各种容器里,水花四溅,叮叮当当,像是水滴演奏出的交响乐。

屋子正面靠墙的一张桌子上,供着白色观音菩萨像。

不是已经停雨了吗?我傻傻地问。

“喏,还不是隔壁两家造的孽?他们房子新建的,又高又大,做了超尺寸的屋檐,两边的水全放到这屋顶来了,雨停了,水还有。”英姨解释说。

那你找人修一下啊,这怎么住人?我妈说。

又不是天天下雨,怕啥?

英姨滚圆的身驱,灵巧熟练地避过筛子般的漏雨,麻利地穿过客厅遍布的盆碗坛罐阵,开始到漏得更历害的厨房给我们做饭,当她把菠菜切成碎丁,要和着米饭一起在电饭煲里煮,用西瓜皮给我们炒菜时,我拉着老妈飞速逃了。

“你这朋友真是个神人……?”肚子呱呱叫,我边避着路上的水坑,边说。

“别小看她,你知道她以前多有钱?”老妈说,然后指着一路走过的许多店面或建筑物,“这以前是她的,这几栋房以前是她的,这排房子以前也是她的……”

穿过小镇回家的路上,我听到了这个女人天翻地覆的故事。

英姨比我妈大三岁,年轻时,颇有姿色,关键是,个性好,人热情,好助人,所有人都喜欢。20出头时,嫁给一个中医世家独子,过着贤妻良母的日子。改革开放后,颇有生意头脑的中医独子,毅然从他们老家搬到我们小镇——李时珍故乡,开始做药材生意。

赚了多少钱外人不知,只知道,他们家每年都要置办新房产或土地,不是一套房一套房地买,而是一整栋一栋地买,有的甚至连成片。

生了一儿一女的英姨,平常照顾孩子,做做慈善,年节施粥饭给穷人,去庙里上香供神,过着受人尊敬又体面的日子。

不幸的是,男人突然得了病,生意没人打理,男人治病要钱,孩子要上学读书,老家的老人还要照顾……英姨没有《大宅门》里二奶奶的本事,只有眼睁睁地看着生意垮下去。

很快,男人没了。

有无数房产和土地的英姨,虽然带着两个孩子,但也不委屈自己,一边变卖房产过日子,一边照常大手大脚做慈善。

这样的一个单身女人,当然不会逃过媒婆或有心男人的眼,被人东说西说,热闹惯了的她,几年后,动了凡心。

可就在这时,儿子病了,骨癌。

再次变卖房子或土地,花了很多钱,儿子的病还是没完全治好,但命保住了,还娶了个贤惠儿媳,生个孙子。给他们分了些家产,儿子一家单过去了。

此时的英姨,也才40多岁,媒婆们见她松了口,络绎不绝上门。

年轻体壮的她没看上,倒是莫名其妙看上了一个大10岁的男人——那人是个知识份子,从未结过婚,爱干净,说话文雅。认识她之前,收养了个女儿。

英姨既有中年女子的激情,又有已婚女人的狡猾,怕这个未婚穷文人看上的是自己的家产,婚前一个月,匆匆忙忙将手头所有的房子和土地,贱价卖了个精光,然后把钱存起来——那是90年代的中国小镇,房价没现在这么疯狂。

文人老公一如继往地对英姨好,就像婚前一样,英姨觉得后半辈子有靠,手上跟不上通货膨胀不断贬值的那一大笔钱呢,就看得没这么紧了,这里撒一点,那里借一点,这里慈善一下,那里旅游一下,这里捐尊佛像,那里做下法事……不到10年时间,卖的那批房产的钱,只剩零头了。

就在这时,文人老公,也去世了!

养女已风光出嫁,亲生儿女都各自有家——再说改嫁后的她,和亲生儿女也没那么亲了——他们都嫌她太败家。

文人老公留的房子很大,睹物伤人,英姨把这房子也卖了,在临街买了栋破房子,扒掉重建,房子建好后,住了没几年,人家说是世界末日。

她请人算了一卦,说是真的!

英姨吓得又急忙忙把那唯一的房子卖了,租了这个四处漏雨的破民房。

为什么叫她无事忙呢?

你看她像个忙正经事的人?老妈反问我。

我哭笑不得。

过了几天,是农历十五,我陪老妈去庙里,转弯往庙门口方向时,听到无事忙阿姨的大嗓门在骂人,我们加快脚步,看到一辆农用三轮车在“突突”地叫,车主也在大着嗓子叫屈。原来,无事忙阿姨要三轮车主下来帮她抬东西,对方要她加5块钱搬运费,她不肯。

我们过去一看,是食盐,整整12包,每包50斤。

搞那么多盐做什么?我妈问。

给菩萨上供,供钱吧,那帮看庙的都扎(偷偷摸摸的拿)走了,盐他们可扎不了,要扎,咸死他们。

我笑喷。

老妈要帮抬盐,无事忙阿姨不肯,说供菩萨要心诚,也不和三轮车司机扯皮了,把12包,每包50斤的盐,自己一个人全搬进庙里厨房了。

守庙的,和来来往往的香客,都看笑了。

我们敬完香,无事忙阿姨正好搬完盐,拉住我妈,非要让我妈去种地。

事情是这样的——我们老家是江边小镇,江堤里边是连绵不绝的绿草地,涨潮时,草地就被江水淹没;退潮时,草地都露出来。每年有半年时间,这些无主的、丰沃的、湿润的草地,任何人都可自由开恳,种植任意农作物——只要你在涨潮前收获。

无事忙阿姨开了很大一片草地,她要种很多东西。

“我才不种,劳神费力,花的时间跑的腿,还不如买菜来得爽利。”我妈断然拒绝。

无事忙阿姨顿时怒了:真是好心当驴肝费,我又是挖地又是扯草又是填坑,把那地整好了,请你去种你还不种,你知道多少人求我给他一小块地,我不舍得给吗?

“你爱给谁给谁,我没兴趣。”老妈态度很坚决,转身就走。

“不种就不种嘛,又不求你种,”无事忙阿姨跟上来,“你看我身上的衣服好不好看?昨天在江边捡的。”

“死远点,莫把死人衣服蹭到我身上来。”老妈嫌弃地避开。

无事忙阿姨贴近我妈,特意将身上衣服撩起来,在我妈身上蹭了几下,两位奔六的女人边互骂边笑。

“今天天气好,我要再去开块地,唉呀,我锄头还在那个三轮车上。”无事忙阿姨想起锄头,转身,急匆匆追那辆不知所踪的三轮车。

我边大笑,边看她跑远,看到她突然停下来,往街边墙角走去,好奇心驱使我跟上去。

只见一个头发打结、脸像泥鞋底、衣服脏成屠夫剁肉板的老乞丐,趴在垃圾桶边翻东西吃。

无事忙阿姨骂:这东西怎么能吃呢?

她从裤袋里掏出一叠散钞,拿出最大的那张50的,塞到乞丐手上。嘟嘟哝哝走开,走着走着,折进附近一个小店,买了面包和水,回头塞给乞丐,看到我们,抱怨道:又瞎耽误工夫了,我得去追锄头去了。

我笑不出来了。

回深圳前两天,我陪老妈过江去看外婆,上船前,看到一个光头,穿着尼姑袍、两手空荡荡,鞋上糊满泥的阿姨迎面走来,面熟,可一下想不起是谁。

对方大叫:叶子,回娘家?

无事忙,你怎么了?老妈惊问。

别提了,你说我多倒霉?跑到江对岸的一个尼姑庵,认了个师父,师父说我有慧根,把我头剃光光,我以为她教我打坐、念经、礼佛什么的,她却天天叫我种菜挖地,这跟我在家有什么区别?我烦了,刚才看到有回家的船,就把锄头和菜种扔了,坐船回来了。无事忙阿姨道。

“你回来没告诉师父?”我妈吃惊地问。

没有啊。她说。

起航笛在叫,我匆匆拉了老妈上船。

两天后,我回了深圳,间或从老妈那里听到无事忙阿姨的趣事,比如,她把那个屋顶像筛子样的房子修好后,申请了廉租房,但是申请到的廉租房,也在顶层,还是漏雨,她就把同栋二楼,一个出去旅游的老头的廉租房的门给撬了,把两家的东西调个儿,自己住进老头的家。老头旅游回来,气得差点脑溢血,跟她讲理又讲不通,报警又不解决问题,只好边哼哼叽叽说好男不跟女斗,边歪歪倒倒爬去六楼住了。

比如,她把别人送她的大半新甚至全新的衣物折价卖了,把这些钱送给没钱读书的穷孩子,流浪者,或是乞丐,自己去江边那个固定扔废旧衣物的地方找衣服穿,还喜洋洋地告诉人家,这些废弃衣服多漂亮。

还比如,她依然不亏待自己的嘴和肚子,大口吃肉大碗喝酒,就算去挖地也要带着猪蹄或是烧鸡。

年,我回家陪老妈过节,有一天,晚饭后,我陪老妈在江边散步,突然看到一个短发像鸟窝,穿着五颜六色的胖阿姨过来,虽然夕阳正在西下,我还是一眼认出了那是无事忙阿姨。

她一见我妈,就说忙死了,忙挖地,准备种各种菜;忙照顾流浪猫和狗,每天天麻黑要到菜市场捡剩菜;忙抄经,许诺给菩萨的经还没抄……

我说:阿姨,你说世界未日,你看,不是好好的?

你这丫头,懂什么?世界本来是要毁灭的,是我们这些信佛的人,念了九九八十一天经,让世界渡过了这大劫难,你们才能好好的,好好感恩吧!

我只能膜拜地看着无事忙阿姨挑着挖地工具,渐行渐远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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