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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刘勇
蓝爷本名叫蓝本愚，年纪轻辈分大，人称“蓝爷”。雍正十年，蓝爷的祖辈从山东莒县一带逃荒至苇荡营，在大财主家做长工来养家糊口。
苇荡营副巡官陈泽汝晚上摆宴席，特地请蓝爷。他叫来手下能喝的三位把总，把蓝爷弄得烂醉。
第二天一早，“噼里啪啦”的鞭炮声炸醒了美梦中的蓝爷。刘垛街上最有名的王媒婆上门来说亲。蓝爷忐忑，王媒婆拉扯着蓝爷的袖子，嗲声嗲气地说道：“哎吆吆，您可不能耍赖哟，这门亲事是您亲口答应的呀。”王媒婆嘴唇上涂了厚厚的红颜色，说话时粉直往地上掉。蓝爷隐约记得，昨晚上，三个把总边灌酒边撮弄他，要他娶陈泽汝的大小姐，副巡官举着酒杯：“贤婿喝酒”，他一口应承：“咱哥，哥俩走一个。”这事，要搁平时借他一百个胆子，也不敢乱来。
蓝爷三十大几了，还没娶上媳妇。媒婆说亲，蓝爷哪敢挑剔。蓝爷想自己比大小姐大好几岁，人家能看上你就烧高香了。他知道大小姐小时候患病，有一条腿不方便，门当户对的嫌她残疾，别人，她也看不上。昨天晌午，蓝爷路过陈家后花园，大小姐在池塘里扑通扑通地喊救命，他没犹豫，一个猛子扎下去，救起了她。大小姐之前没见过蓝爷，被长得体面又健壮如牛的爷们抱了很久，心怦怦地直跳，吵着闹着要父亲大人做主，陈泽汝答应了，设下了“鸿门宴”。蓝爷想副巡官是刘垛街上的大户人家，自己不就是一个长工嘛，要不是碰巧救了大小姐，哪有这个福气？
陈泽汝给大小姐陪嫁了三间青砖小瓦房。蓝爷也成了苇荡营的守兵，每天跟着把总巡回检查荡务，按月拿着苇荡衙门的官银。
大小姐长得漂亮，眼睛水灵灵的，留着长长的辫子，她的剪纸、绘画手艺，在十里八乡知名。婚后一年，大小姐给蓝爷生了个带把子的，胖乎乎的脸蛋，水汪汪的眼睛，肥嘟嘟的屁股上长着一块红色胎记，像一朵玫瑰，煞是好看。蓝爷遇见人总说：“这是上八辈子修来的福！”他给孩子取名“福生”。
大小姐很会做事，伺候孩子特别讲究，啥事都亲自做，看得出来她对福生的喜欢和宠爱。福生两岁那年，大小姐怀上了老二。蓝爷不敢怠慢，帮她买这买那，大小姐说：“当闺女的时候也没这么好。”
大小姐生孩子的那晚，天下着大雨，闪电一个挨着一个。雨停了，天亮了。大小姐和孩子在风雨中走了。
那夜，蓝爷头发全白了。
蓝爷带着福生，守着三间房和屋后大小姐的墓。
福生从小就聪明，记性特好，《百家姓》《三字经》教他几遍就能倒背如流。蓝爷送福生上私塾读书识字，还送福生进武班习武强身。
没事的时候，蓝爷常常到屋后，和坟里的大小姐说说话，也不管她听没听见。
民国建立不久，苇荡营解散了。
福生十几岁时，就跟着外公陈泽汝在芦苇荡里闯荡。荡里人看见福生带一帮人在芦苇荡里打鬼子，蓝爷担心得整夜整夜地睡不着。县城里鬼子张贴告示，悬赏福生。看见告示的人告诉蓝爷，不碍事，告示上没画福生的头像。
蓝爷把福生的事，细细地说给坟里的大小姐听，也不管她听没听见。
那夜，芦苇荡里沉闷的枪声断断续续地响到天麻花亮。蓝爷的心，颤了一夜。游击队和小鬼子火拼，双方一个都没剩下人。
蓝爷在大小姐的坟旁，默默立了一个新坟。他跟大小姐说，我没有照顾好他，你好好地对他吧，也不管她听见没听见。
苇荡营解放当天，蓝爷到大小姐旁边的坟上烧了不少纸，淌了很多泪。“你的血没白流。好好安息吧！”他又到大小姐的坟上祷告：“你等我这么些年，我也快要来见你们了。”他自顾自地说着，也不管她听没听见。
蓝爷八十岁生日宴会那天，一个脸上黑乎乎的人走进屋：“爸，我是福生。”
随行的人说：“这是蓝师长，刚从朝鲜下来。”
蓝爷不信，带着他回屋，扒开屁股一看，两行热泪直往下淌。
“儿啊，你不是光荣了吗？”
“爸，福生哪敢走在您前头。”
作者简介：
刘勇，中国微小说学会会员，中国散文学会会员，江苏沃梦想文学创作社核心成员，连云港市网络作家协会理事兼副秘书长，连云港市散文学会理事兼副秘书长。多篇微小说获奖，微小说《豪横》《搭桥》《贾会长》《英姑的心思》《永远的徐姐》《越位》《老衙门的豆腐》《后悔》《竞聘》等被微小说书刊、报纸、平台发表、收录。
“今日作家”
